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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与生者——九江蓝天救援队纪实 下

2018-10-23 23:30-23:59 责编:曹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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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今天,和您聊聊神九江蓝天救援队纪实 下集。

2012年,九江蓝天救援队成立时,陈晓华就加入了救援队。他也是救援队里年龄最大的一位,支援雅安灾区时已经56岁。

九蓝的队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有网站编辑、医生、护士、4S店修理工、下岗工人、驾校教练、退休教师等等。余振斌说,他们就是群“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六月底的修水搜救,在现代汽车4S店做售后记录总监的柯敏休掉了自己的年假,事实上所有的队员都要自己协调工作和出队时间,救援队里没有一个全职人员。

这支民间公益组织,成立于2012年,2016年完成注册。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水上救援、山野救援和城市搜救。支援过雅安、天水、鲁甸等地,仅2016年一年,就在九江市县进行搜救共38起。

队员鞠学武是驾校的教练,六月底先后两次前往修水,参与失联村官搜救。2016年7月13日,下午下班后,他找了个时间去了趟救援队基地,检查三艘皮艇的受损情况。临走时,他在基地里拿了个木质的开水瓶瓶塞,准备回去自己做一个损坏零件的替代品。设备坏了,九蓝的队员得自己想办法修。

修水搜救时,降低水位的策略让九蓝损失惨重:两个外挂式马达受损,其中一个金属护圈被打断;两艘2.7米长和一艘3.3米长的皮艇不同程度受损。2016年7月21日,我又去基地和余振斌聊了会儿,3.3米的皮艇依旧没有补好。负责后台的刘慧和另一位队友在基地里处理出队信息,她的女儿和鞠学武蹲在基地门口冲洗着救生衣。

由于公益性质,九蓝执行搜救任务是不收取求助者任何费用的,出队费、设备购置费,都是队员们自掏腰包。据余振斌初步估算,修水救援,队员们至少垫付了两千元的出队费。

队员像大浪淘沙一样换了一批又一批,余振斌把一个头戴式探照灯放回架子上,设备就这么一点点攒起来的。基地里除了几个拼在一起的办公桌和几个简易的办公椅以外,堆满了设备和方便面矿泉水等物资,余振斌估算,这一间房间的设备,大概价值十八万。

来到城西电力设备公司打工之前,余振斌在九江劳动就业局上班,是原甘棠宾馆的经理。九江九八洪水,甘棠宾馆一蹶不振,不久便因外债破产。现在,余振斌每个月只能领到三百五十块的生活费,而他现在打工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两千多元。

“不像别的救援队里有土豪,我们虽然是江西地区资历最老的救援队,也是设备最老的队伍。”修水救援,别的队伍有专用越野车,有无人机、水上摩托,南昌队甚至专门有一个码头基地,九蓝的队员只能用民用车顶着皮艇,开赴救援地。

从管理层,到后台人员,甚至普通队员,当问到他们队伍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的时候,答案无一例外都是资金。

蓝天救援队是从北京始创的民间救援机构,其他地方救援队与其并非所属关系,所以长期以来,各个地方的救援队都是各自发展,最多互相借鉴经验,不存在资金上的帮扶。

五年时间中,也有企业联系过九蓝,但由于他们的都是以广告为目的,都被余振斌一一拒绝。最让余振斌感到紧张的,是一次和某企业近乎敲定合作时,对方才亮出了自己是某企业成员的身份,对于这样来源敏感的资金,余振斌不敢接。余振斌说:“我们可以去帮企业刷广告柱的漆,可以帮他们锄草来换取报酬,但我们不会收了两千块钱就去给企业做安保,我们有底线。”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看,政府并没有义务对民间公益组织进行帮扶,红十字一类的机构,也没有向九蓝提供过援助。

经过争取,九蓝最终和九江市民防局进行合作,得到了现在的基地。基地实际上是民防局的调解办公室,只有六十多平米。看见记者带着相机,刘慧说:“你拍拍天花板,发出去说不定就有人帮我们解决一下了。”

余振斌尝试过和民政局的领导接触。以资金的方式进行援助是不可能的,余振斌希望通过直接提供救援设备的方式,获得民政局的帮助。每年,九蓝都会把自己需要的设备列出清单,提交到民政局,相关负责人一般也都是口头上表示尽力,可至今,他们除了这间容身之所外,请求的救援设备都不见痕迹。

有一年,民政局发生了人事调动,九蓝又要和新局长重新进行接触。市政府也开展了一些公益项目扶持计划。虽说对于动辄需要上万元购置救援设备的九蓝而言,这些资金只是杯水车薪,可该争取的,总要争取一下。随后,他们申请了一个防溺水公益讲座进校园的项目,获得了几千元的项目基金。

最让余振斌头大的,是相关材料的制作。由于缺乏文案类的人才,从前期策划书,到后期简报,九蓝的材料都只有薄薄的一两页纸。余振斌说,民政局开会的时候,别的公益组织讲的天花乱坠,自己以最简短的话语讲述完今年的成果之后,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座位上。“有的组织进养老院包个饺子,他都能讲出一大堆重要社会意义,但这些东西我真不知道讲什么。”去年市政府举办的一项优秀民间组织评比,九蓝只得了81分。

2017年5月29日,端午节的前一天,余振斌和队友在都昌县进行打捞作业。所幸在当晚,他们找到了溺水者,这下大家可以回去过端午节了。

晚上,他们就睡在县政府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凌晨时分,余振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余振斌的妻子打来的。电话刚接通,电话那端便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哭声把所有队员都惊醒了。

从妻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余振斌得知自己的女婿当晚出了车祸,由于眼睛不好,在九江同文中学附近的转弯处撞到了树上,现在正在抢救中。余振斌连夜赶回家,所幸女婿最后脱离了生命危险。

余振斌家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儿子读高中。说起儿子,余振斌乐开了花,“儿子中考考得不错嘞,可以留在三中。”妻子则做物流信息中介,平时,都是妻子打理孩子,自己两千多的工资,总是投到了救援队里。

所以很多时候,余振斌出去救援,都谎称出差。“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去补贴家用,还贴钱去帮助别人,老婆会生气有她的道理,”余振斌说,“我也没法说要求她支持我,更多的时候都是互相妥协吧。”

在九江微来往做编辑的冷华胜老家修水,也参与了“624”搜救。他负责的搜救区域离父母家很近,但他没有去看。“也谈不上过家门而不入,我只是怕他们会觉得危险,非要我回去。”大多数队员都像冷华胜一样,并没有将自己在救援队做公益搜救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柯敏甚至觉得,是家人的话,就永远不会支持自己去做这种冒险的事,所幸是家人能够理解。

然而,反倒是很多溺水者家属不理解他们。由于很多时候,求助者再遇到亲友遇险时,会向政府部门求助,政府部门此时往往也会将救援求助转交给九蓝,不少求助者误以为九蓝是政府部门。救援队从接到求助、到队员报备、再到到达现场,需要一段响应时间,一些心情急切的求助者会不理智地责怪救援队的速度太慢,队员被指着鼻子骂脏话的次数不少。景德镇某村镇一次洪灾,洪水都淹到了二楼,一个政府官员的影子都没见着,转移群众的九蓝队员,成了民众泄愤的对象。对于他们不收钱不收烟的行为,有些人甚至认为他们别有所图。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九蓝的回应是沉默和继续搜救,柯敏说“我们不会去争辩的,我们有我们的纪律。”

“少说多做”是九蓝队训的一部分,“我们同情他们,”余振斌说,“何必去争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第一次在打捞中触碰到尸体后,鞠学武三天没有睡好觉,生命的沉重感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在现在,对于他而言,搜救能让他心里踏实。

一般情况下,水上搜救面对的,都是溺水者的遗体,每次进行水上搜救,九蓝都会购置一个裹尸袋,余振斌说,这是对死者必要的尊重。

2016年7月26日,从莲花梅山水库搜救回来的余振斌发了一条朋友圈,介绍了大致情况后,余振斌说“九蓝不希望再出队了。”尽管九蓝是为了搜救而存在的,但余振斌希望的是有一天不用再去搜索逝去的生命。

搜救队有一条搜救规则,对于仍有生命迹象的遇难者,救援队原则上只搜不治,最多只能进行简单的伤口包扎处理工作,医疗处置工作必须由专业机构来进行。一次在三叠泉,一名游客因为走野路,掉到了山涧之中,救援队需要垂直起吊距离近三百米,耗时大约十小时,由于缺乏医疗设备和有资质的人员,无法在起吊前进行足够的医护作业,遇难者被吊起送往医院后,仍旧不治身亡。愿望和责任中间,也横亘着救援队难以跨越的山涧。

除了面对别人的生命,救援队员也面对着自己的生命安全。

进入九蓝的基地,设备架上的正上方写着“因为面对生命,所以必须专业”。虽然队员们在加入救援队前后,都必须进行攀岩、搜救等技能的培训。但山水之间,意外情况在所难免。队员们执行搜救任务,同样应该有安全的保证,可是在最开始,救援队连保险都买不到,在明知有危险的地方进行高危作业,国内没有一个保险机构愿意为九蓝提供保险服务。后来,九蓝终于在国外找到了相关的险种,但赔付比仍旧很低。

前不久,一位记者再一次找到了余振斌。前一次,他以记者的身份,对余振斌进行采访,临走时他说要看看这支队伍能发展成什么样;这一次,他以志愿者的身份,找余振斌入队,来时他说没想到这支队伍不仅没垮还越办越好。到2017年7月,九蓝已经拥有正式队员37人,预备队员15人,考察队员23人。

余振斌自嘲队伍是厕所里的石头,被人骂臭了还硬着头皮干,“反正我们的经费都是我们自己的,除了自己,我们也不靠着谁。”

关于为什么坚持做下去,余振斌讲了一个故事。

2015年,他们接到一个来自赤湖的求助。一个中年老师在水库边看人钓鱼,不慎落入水中,不知所踪。八名队员接到求助后赶往现场,搜救作业从上午九点多持续到下午六点多,队员们的背上都晒脱了皮,终于在傍晚找到了溺水老师的遗体。他们将遗体打捞上来,装在裹尸袋里,交给了遇难者家属。

临走时,家属又是拿钱,又是从车窗往里扔整条整条的烟,队员们都一一谢绝了。汽车发动的时候,他们一家跪在了救援队的车头,整个水库都是他们一家感激的哭声。

“中国人说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们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凭什么受人一跪?我们不是把别人打到跪在面前,而是让别人发自心底地这样做。它的意义我说不上来,但我知道这样做有意义。”

余振斌说,那天,他们的哭声一直回荡在他心里。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死者与生者——九江蓝天救援队纪实 下集,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