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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岛核事故真相22

2019-09-15 23:30-23:59 责编:张泽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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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太平洋地区发生里氏9.0级地震,继发生海啸,该地震导致福岛第一核电站、福岛第二核电站受到严重的影响。2011年3月12日,日本经济产业省原子能安全和保安院宣布,受地震影响,福岛第一核电厂的放射性物质泄漏到外部。2011年4月12日,日本原子力安全保安院将福岛核事故等级定为核事故最高分级7级,与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同级。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本期带您回顾:福岛核事故真相。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福岛核泄漏事件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超严重核事故,事故发生以后如地狱般的500天里,专家设想过最糟的情况将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严重10倍,甚至将使日本放弃三分之一的国土。今天我们将和大家继续一起分享日本作家门田隆将编著,沈长青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图书《福岛核事故真相》。

《福岛核事故真相》首次完整披露福岛核事故处置过程中的应对和决策过程,作者门田隆将采访现场救灾总指挥吉田昌郎、第一线工作人员、前首相菅直人、当地居民及企业人员、科学家等近百名相关人员,从各种角度还原现场情况,对灾难的发生提出深刻反思。《福岛核事故真相》第22集。

昨天和大家说到,前来参加救援的松井他们只注了一次水,作业就结束了,隔天18日由其他人执行注水工作。此外,20日、21日这两天,陆、海、空全部包括在内进行三次注水。注水次数共计5次。

“第一次和家人联系,就在那个时候。”松井说道。

“我太太问我,为什么没告诉她要去现场。我跟她说,不好意思,我忘说了,因为当时匆匆忙忙的。孩子们问我‘爸爸你真的去了核电站吗?’我回答‘我真的去了’,幸好没什么事。我记得只有说这些话,详情就没有多说了。”

这又是一位作好赴死的心理准备前往核电站的父亲。

从陆上自卫队木更津驻屯地开来消防车的齐藤等人,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在17日和隔天18日这两天,齐藤执行了注水作业。17日那天,齐藤他们在松井的航空自卫队消防车之后实施注水。

“按照顺序一辆消防车注水回来后,接下来的一辆再出发前去注水,我们顺着一条路开下去,这时候,我当时以为是普通缓和的坡道。但隔天上午再度去执行注水的时候,白天行驶才发现是相当陡的坡道。是S形,不是那种笔直的坡路。晚上只能看到消防车头灯照射的范围,所以不知道原来是这样。下坡之后,就看到东电的引导人员,我们便和那个人对话。”

齐藤乘坐的B2消防车,有探照灯和扩音器。他就是利用扩音器和引导人员说话。

“首先用探照灯照射目标场所,接着就用麦克风确认:‘是现在用灯光照到的地方吗?’然后,那位引导人员用手作出大大的圆形,于是我们对着那里开始注水。”

陆上自卫队的消防队和空中自卫队不一样,在使用高压水炮进行喷射式注水时,陆上自卫队会说成“发射”,就像是发射大炮一样。齐藤作出发射讯号的同时,开始注水。

“三号炉有一个四方形的空洞,是爆炸时被炸飞的地方。我们便瞄准那里开始发射。我去注水两次,第一次是瞄准四方形的破洞,隔天瞄准的是那更里面的位置。”

齐藤回想道:“或许也有顾虑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之类的,但既然是来执行任务,首先就要全力完成任务。我的个人安危,终究是后来才想到的。那时候,我们被要求进行冷却工作,我感觉其实是在冷却核废料池的同时,也将水贮存到了核废料池里。虽然只是听说要我们对燃料池注水,藉此进行冷却,以防止熔解。”

齐藤说不只是陆上自卫队,其他的部队也来了,这是一场和时间的竞赛。“当时我认识到的只有一个要点:总之就是要迅速,早个一分钟也好,尽快把大量的水注入,无论如何都要降低温度。其实水柱从开始发射到完毕还不到三分钟。因为后头还有在等候的消防车,任务结束之后就要尽早把场所空出来,让后面的消防车可以进来。完成注水工作回来后,我真的很在意到底有没有起到效果。”

齐藤得知那“结果”是回到国家足球训练中心以后的事了。

“注水结束后,我心中觉得不安,这样是不是有效果?现在怎么样了呢?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注水到底有没有作用。直到回到国家足球训练中心后,才知道核反应堆的温度下降了。那时候,负责冷却作业现场的指挥队长来通知我们:‘关于今天的任务,结果是现在温度正在下降。’隔天我们再去,也被告知有效果了。如果水位不够的话,还要再去补给。听到了发挥效果的时候,毕竟还是非常高兴的。”

在自卫队执行任务期间,第一核电站的消防组和修复组,也在吉田的指挥下,不断对一号到三号机的核反应堆进行注水。那是何等强烈的信念。在这放入异次元般的第一核电站,就这样在自卫队等各方协助下,逐渐进行着冷却。

那也显示出,处在暴走失控边缘的核反应堆,终于败给了人类的执念。

“你还活着啊!”

“为什么要哭啊?

持续在核电站坚持奋斗之中,防灾安全小组的佐藤,通过电话听筒听见家人的哭泣声,心里这么想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身在绝地的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了对各种情绪的感知。

那是2011年3月18日的事情吧。地震发生以来,经过一个礼拜,她第一次和家人联络上。

“你还活着啊!”佐藤的丈夫一直以为妻子丧生了,现在终于得知她还活着。22岁和19岁的大学生儿子、女儿得知母亲还活着,对着话筒竟语塞了。

也难怪如此,他们通过电视,看到了巨大的海啸和核反应堆厂房的氢气爆炸这些难以想象的画面。

尔后两天、三天、四天……终于一个礼拜都过去了,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真理都没有发来联系。而他们自己又被迫撤离,已经快要放弃了真理还活着的希望。

就在那样的时候,突然,本人打电话回来了。

“我已经没有自己的手机,所以没办法知道家人的手机号码。而且,公司里面几乎没有可以接通的电话,就算想联络也是束手无策。”

佐藤回忆说:“地震发生时刚好是春假,上大学的两个孩子恰好都在家里。后来我才知道,地震发生后,孩子们带着我爸妈和公公婆婆走路去避难。最后,家里人都到儿子在东京的宿舍去了。地震发生后一个礼拜左右,我向我们部长借了卫星电话,通过总社的通讯机,尝试拨打了写在记事簿角落的儿子的手机号码,就这样碰巧接通了。我是因为情绪亢奋,所以不觉得悲伤,但是电话那头却哭了。”

得知电话那头,家人还活着,自然而然涌出泪水。

“喂。”

“啊,妈妈?”

“是啊。”

儿子瞬间喊道:“妈妈还活着!”

以为已经丧生的妈妈,突然打电话来。儿子又惊又喜,不禁流下眼泪。三个人轮流通了电话。

“你还活着啊!”我丈夫张口就大叫。

“你现在在哪里?”可以听见抽泣声。

“在公司啊。在避震指挥楼。”

“为什么在那种地方?”

丈夫接着说:“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受到爆炸波及,下次见面不知是在医院还是遗体安置所啊!”

佐藤完全不知核电站外面的状况,听着丈夫这么说也是毫无头绪。

“家人似乎没想到我居然会在公司。他们认为,或许我在哪家医院,甚至可能在遗体安置所。因为看到那爆炸的画面,随便怎么想都会觉得我已经死了……又因为我的工作,有可能会去送消防水管什么的,所以都觉得我被爆炸波及了,他们才会哭起来。我家丈夫也是说不出话来。但是,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完全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哭。我好像已经超越这个阶段了。我想,周遭的人也一定一样。因为情绪亢奋变得异常兴奋,所以我哭不出来。大家几番经历以为核电站就要撑不住了的场面,所以当我听到家人在电话那头哭泣,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哭。现在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持续异样情绪亢奋状态的人,应该早就心力交瘁才对,却反而异常的精神。佐藤感觉到当时就是这个情况。

“大家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但感觉自己很冷静,变得异常有精神。因为值夜室有电视,大家偶尔看到电视转播,来到这里的消防队员回到东京后,在记者会上边哭边描述现场的惨状。看了之后我心想:咦,我们现场还有好几百人在啊!我想那时已达到人类的极限,很多感觉都麻木了。后来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原来的自己呢,我也不知道。”

那样的佐藤,终于痛哭流涕的时候,已经是过了5个月之后的事了。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我可以像这样回想往事,回顾当时情景。我真正哭出来,是2011年8月左右的事。我们进行各种修复工作,穿梭在已经毫无人烟的城镇。我们会去到川内村、还有其他很多地方,牛羊等都死了,狐狸等动物都跑出来,只剩下皮包骨头。因为我常去,所以狐狸有时候会战战兢兢地靠过来。看到狐狸尾巴,我会一边说着‘啊,是狐狸。’一边拿着那天带去的红豆面包下车喂给它们。看着它们如此瘦骨嶙峋,实在太过可怜……我就在那时候,真的就突然之间,像决堤般哭了出来。不光是人类,就连无辜的动物们,都遭到这样的不幸,这一带的土地竟然变成这样……牛也慢慢地、慢慢地变得骨瘦如柴,小牛也生下来之后马上就死了。真的很悲哀。目睹生物受苦时,当地人因为核电站的事故遭受如此大的灾难,这种感觉突然袭上心头,真的让我难过得当场流下泪来……”

看着这些无辜的动物,反而会联想到人类所受的痛苦。

“看到那些瘦得只剩骨头的动物时,心中感觉到对它们的愧疚,以及对造成这种灾难的我们的愤怒不断涌上心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坚强的佐藤,如此讲述着事故后让她泪流不止时的情形。

置身于赌上自己性命的绝境时,人类脑海中会想到一些“未完成的心愿”。

经过一次失败,准备再次进入核反应堆厂房挑战减压作业,来到一、二号机的中控室的吉田一弘,想到自己“未完成的心愿”时,心情相当沮丧。

那毕竟还是关于“家人”的事。

“我从中控室回到避震指挥楼是13日,忽然发现必须处理一些事情。”

吉田一弘感慨地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家人的事。我有读大学的女儿和高中的儿子。女儿去东京读书了,双叶町的家里就剩三人一起生活。地震发生时,我太太和儿子都正好在家里。因为那天我没当班,本来打算先回家,然后赶去公司。回家的路上,虽然开着车,却因为塞车而动弹不得,所以途中我把车子停在路旁,跑着回家。我家离发电站很近,我先确认家里的受灾程度,也看看外面的状况。听到双叶町播出的紧急灾害广播,提到核灾法第十条,从而得知情况非常严重。”

地震发生之后,本来一弘和家人在一起的。因为没料到后来事故会变得如此糟糕,所以离家前往公司并没有对家人特别关照什么。

“因为我必须去公司,我正想着此后可能会有撤离指示,所以必须尽快带家人去避难所,这时候双叶町就发布了撤离指示。由于我的车子停在了回来的半路上,于是让太太和儿子坐上了我太太的车,暂且带了一晚的换洗衣物、存折和印章,送他们去了避难所,让他们在那里下车。”

一弘随后开着太太的车赶到公司。然而此后,吉田一弘就一头投入了赌上性命的工作之中。由于辐射剂量过高,不得不放弃减压作业,然后再度自愿前往一号机核反应堆之时,家人就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家人的身影再度浮上心头是2011年3月13日,当时中控室改为数小时轮班制,一弘也回到了避震指挥楼。在此之前,又发生一号核反应堆厂房爆炸和减压实施等情况,吉田一弘更是对家人极为担心。

把家人送到避难所时,让他们带着手机和充电器,并对他们说:“听着,因为停电,不知道以后可不可以充电,所以平时把手机关了,必要时再打开。”然后再加上一句:“偶尔开机,必要时再联系。”

但是在那之后,太太和儿子情况如何,他完全不清楚。撤离范围逐渐扩展,后来连核反应堆也爆炸,完全不知家人平安与否。

即使在避震指挥楼的紧对室里,外部的消息也完全没有传递进来。这让吉田一弘更为心急,因为还有“未完成之事”。

“我是用公司电脑和太太联系上的。”他回想道:“紧急对策室的电脑可以用电子邮件跟外界联系,我就用电脑传邮件到太太的手机,很幸运地传过去了。”

电子邮件的内容写道:简单地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现在核电站的情况很糟……这邮件终于传到太太的手机。那么,一弘还没完成的事是什么呢?

“之前我都没有对太太说过‘谢谢’。我想,自己或许没办法活下去了。紧急对策室的电视上播映着自己所在核电站的情况,我想家人可能看得到。除了这些,我在邮件中对太太说了‘谢谢,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幸福。’”

核电站的状况让一弘思考到了“死亡”的可能性。如果就这样死了,那时候把家人送到避难所之后就那样别离了,会很后悔。就算只是一句话,也想对家人——尤其是对太太说声感谢。一弘感慨地回忆说,当他发现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情时,感到非常沮丧而消沉。

在那电子邮件里,他也简单交代自己的后事:不要抱怨我们公司噢!

那封邮件正是他的遗言。

“严格的来说,与其说是‘死’,应该是有这个可能。但我并没有写已经回不去了。不过,到目前为止‘我都很幸福’这句话,就包含没办回去的意思。我记得我还写道:‘孩子们就拜托你了’。借此对太太说‘谢谢’,终于放下之前牵挂的事,心情也就镇定下来了……”

那是吉田一弘他们从中控室回到紧急对策室,做好重新前往最前线,“回到现场”的心理准备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给家人留下“什么”。那对于执行殊死任务的男人们来说,具有着无法衡量的深刻意义。

一弘的太太在回信上写道:“你在说什么?一定要回来,现在立刻回来!”

他所爱的家人们,真真切切的情感,凝聚于这句话之中。

“老爸,不准你死!

一、二号机中控室当值长伊泽的脑子里,浮现着故乡的各种画面。所谓故乡,同时也包含家人。

在中控室的时候,他早就决定“自己要在这里留到最后”。也就意味着,他已经视死如归了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要留在这里,要让其他人免于污染,让他们活着回去。因此,我要留在这里,虽然不知道最后会变得如何,但我想这样一来我就要和家人永别了。我完全没有与家人联系,因为没办法联系。但是当然,会想到他们。”伊泽那么说。

“第一次想起家人,是事态发展到不得不执行减压作业的时候。附近地区的民众都必须撤离,考虑到事故的严重性,这是最后的方法。如果说有谁必须留下来,我明白那就是我。就在那时候,我想起了家人的身影。”

我会留下来——伊泽有没有想过必须告诉家人,尤其是对太太说一声吗?

“不,因为太太知道我是当天的勤务负责人,如果情况变得很糟,我想她也知道我必须留下。不论情况如何,我都应该在那里留到最后,我想我太太是明白的。外面的情况也很严峻,对于家人,我反而觉得‘拜托,希望你们平安无事’。那时候,心头浮现了全家人的脸庞。”

伊泽的太太因为风湿炎恶化,大约5年前就开始必须依赖轮椅行动。他的母亲早逝,家人和1962年出生的老父一起住。伊泽非常担心他们。

“特别我太太活动不便,我上班时就让她住在照顾机构。因为我要处理事故,因此我想对儿子说:‘往后爷爷和妈妈都拜托你们了’。担心归担心,却无法联系上。当我做好准备自己在中控室,无法活着回去之后,就着手处理眼前的重重状况,也就没空一直想着家人的事。”

每个人有不同的家庭背景,但是都在努力奋斗。吉田做出“每班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数,其他人撤退”的指示时,伊泽第一次在紧对室用电子邮件写信给26岁的大儿子及另外两个儿子。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为您讲述:《福岛核事故真相》,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