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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疫:埃博拉的故事08

2019-10-08 23:30-23:59 责编:母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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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病毒之间,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来自热带雨林的危险病毒,可以在24小时之内乘坐飞机抵达地球上的任何城市。航班线路连接了全世界的所有城市,构成网络。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本期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我是百宁。埃博拉病毒病是由纤丝病毒科的埃博拉病毒所引起的一种急性出血性传染病。主要通过患者的血液和排泄物传播,临床主要表现为急性起病发热,肌痛出血皮疹和肝肾功能损害。据WHO公布的数字表明,自首次发现埃博拉病毒以来,全世界已有1100人感染这种病毒,其中793人死于埃博拉病毒病。该病主要流行于扎伊尔和苏丹,宿主动物仍然未明,大多数认为是蝙蝠。传播途径主要通过接触患者的体液和排泄物直接和间接传播,使用未经消毒的注射器也是一个重要的传播途径,另外,也可通过气溶胶和性接触传播。今天节目,我们继续关注埃博拉的故事。

昨天说到,病毒太微小了,肉眼看不见。一个结尾的句号里能放下一亿个结晶的脊髓灰质炎病毒。那个句号里的病毒可以举行两百五十场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英法两国的人口加起来都没那么多,而你却浑然不知。

保持干净,南希心想。不能有血,不能有血。我不喜欢血。每次见到一滴血,我看见的都是十亿个病毒。停一停,清洗手套。停一停,清洗手套。放慢动作。看着托尼的防护服。检查是否完好。

你必须盯着搭档的防护服,寻找破洞或裂缝的踪迹。就像你是看着孩子的母亲——永远留神查看,确定是否一切正常。

另一方面,约翰逊也盯着她。他在观察她有没有犯错,使用工具时动作是否兀。他害怕会看见她不小心弄掉什么东西。

“咬骨钳。”他说。

“什么?”她问。

他指了指她的通气管,意思是你先折一下,好听见我在说什么。她抓起通气管折了一下。送风停止,防护服渐渐泄气,噪音消失。他把头盔凑近她的头盔,又说了一遍“咬骨钳”三个字,她松开通气管,拿起咬骨钳递给约翰逊。咬骨钳这个词来自法语,意思是“咬啮者”,用以打开颅骨。

打开颜骨在4级区域永远是个烦人事。灵长类动物的颅骨很坚硬,骨板彼此啮合。在普通环境下,你会用电动骨锯破开颅骨,但在4级区域不能使用骨锯,因为它会将雾状的骨头碎屑和血滴打入空中,谁都不想在高危区域弄出这么一团有感染性的气雾,哪怕你身穿密封防护服也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两人用钳子撬开颅骨,发出响亮的破碎声。他们取出大脑、眼球和脊髓,放进一瓶防腐剂。

约翰逊正要递给她一个装有样本的试管,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戴手套的双手。他指了指她的右手。

南希低头去看。手套浸满鲜血,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破洞:右手外层手套的掌心中央有一条裂缝。

南希扯掉手套。防护服的主手套沾满血液。血液沿着防护服的外层袖管蔓延。很好,真是好——埃博拉血沾上了我的防护服。她在消毒剂里清洗手套和手臂一一洗干净了,湿漉漉地发亮。她在剩下两层手套里的手突然感觉不对:冰冷,湿滑。防护服手套内感觉湿乎乎的。她害怕那只手套也破了,害怕右手主手套上有泄漏点。她仔细检查那只手套:看见了。手腕上有条缝隙。她的防护服上有泄漏点。她的手感觉湿漉漉的。她害怕埃博拉血液钻进了密封防护服,而且位置就在右手手掌上的伤口附近。她指着手套说:“破洞。”约翰逊低头检查她的手套,看见腕部的缝隙。她看见约翰逊面露讶色,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南希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她惊恐起来。她用大拇指指了指出口:“我先出去了,老大。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答道:“我要你立刻出去。我收拾好这个区域,然后跟你出去。”

南希用完好的左手拔掉通气管,沿着走廊跑向气密室,右臂僵硬地悬在身旁。她不想移动那只手,因为只要一动,她就会感觉手套里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恐惧威胁着要吞没她。她该怎么不动那只手就脱掉靴子呢?她摆腿甩掉靴子。靴子顺着走廊飞出去。她拉开舱门走进去,随手关上背后的门。

她扯动从气密室天花板垂下来的链条,启动消毒淋浴。消毒淋浴持续了七分钟,你在此期间不得离开,因为消毒剂需要时间起效。首先启动的是水流,冲掉防护服上的血污。水流停止后,四面八方的喷嘴随即吐出一种喷雾,从外侧净化密封防护服。当然了,化学药剂无法影响存活于手套内的东西。

气密室内没有灯;这里光线昏暗,近乎于漆黑一片,确实符合灰色区域”的定义。真希望这里有挂钟,好让你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五分钟?四分钟?化学喷雾顺着面罩流淌。感觉就像冒雨开车,雨刷却出了故障,你什么也看不清。该死,该死,该死,她心想。

研究所里有个4级防护的生物隔离医院,俗称“监狱”,医生和护士身穿密封防护服治疗患者。要是暴露于高危病原体之下,你被送进监狱,不幸因此丧命,那么尸体就会送进旁边的4级防护停尸房,那儿俗称“潜水艇”这个名字是研究所里的士兵叫出来的,因为它的大门是沉重的钢铁质地,很像潜水艇里的水密门。

真是该死!她心想。我会被关进监狱。托尼会填写事故报告书,我会埃博拉发作。一周以后,我就进潜水艇了。该死!杰瑞在得克萨斯。我今天还没去银行。家里没有现金。孩子们和特拉帕尼夫人在家里,她还等着我发工资呢。我今天没去超市。家里没有食物。我要是进了监狱,两个孩子吃什么?今晚谁哄他们睡觉?该死,该死,该死!

淋浴停止。她打开门,冲进整备室。她以最快速度脱掉防护服剥——开衣服,跳出来。防护服落在水泥地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右臂从防护服里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手术服的袖子是湿的,内层手套染上了红色。

防护服手套有泄漏点。埃博拉血碰到了最内层的手套。污血沾在乳胶手套上,里面就是皮肤,就是那块创可贴。最后一层手套薄得透明,她隔着手套都能看见创可贴,就在埃博拉血的底下。心脏怦怦乱跳,她险些呕吐——胃部收缩,翻江倒海,喉咙里一阵发紧。呕吐反应:发现自己毫无防护地面对生物防护4级的有机体,谁都会突然有呕吐的欲望。她的大脑转得飞快:现在怎么办?这是一只未经消毒的手套——上面沾着埃博拉血。天哪。我应该遵守什么规程?我现在该怎么办?

托尼·约翰逊的蓝色身影出现在气密室里,她听见喷嘴嘶嘶作响。他开始消毒了,但要过足足七分钟,他才有可能回答她的问题。

关键问题是有没有污血穿过最后一层手套,碰到她的伤口。悬浮在一滴血里的五到十个埃博拉病毒粒子能够轻易钻进外科手术手套上的小孔,足以引发一场爆发性的传染。这东西能够自我增殖。肉眼无法看清手套上有没有小孔。她走到水槽前,把手放在龙头底下冲洗了一段时间。水带着污血进入排水管道,废水将在加热容器里煮沸。

她轻轻抓住手套的腕部,摘掉了最后这一层手套。右手脱离出来,手上沾着爽身粉,指甲剪得很短,没有指甲油,没有戒指,关节上有道伤疤,那是小时候被羊咬的——还有掌心的创可贴。

她看见血液和爽身粉混在一起。

上帝啊,求求你,千万就是我自己的血。

对——确实是她自己的血。伤口又在出血,从创可贴边缘渗了出来。她没有在手上看见猴子的血。

她把最后一层手套放在水龙头下。水灌满了手套。手套像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她害怕会突然看见手套上射出一丝水流,那代表着存在渗漏点,代表着她的生命将要走向终点。手套继续膨胀。没有漏水。

她的两条腿忽然一软,靠在煤渣砖的墙壁上,滑了下去,感觉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她过去坐在帽盒上,不知是谁拿了个这种容器当椅子坐。她的两腿提不起半点力气,她软绵绵地靠在墙上。托尼·约翰逊走出气密室,看见的南希就是这个样子。

事故报告书最后的结论是杰克斯少校没有暴露在埃博拉病毒之下。她的最后一层手套完好无损,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病原体靠直接接触血液和体液传播,因此病毒虽然突破了密封防护服,但还是未能进入她的循环系统。那天晚上,她开车回家,没有被关进监狱,这都是最后一层手套的功劳。她险些从一只病死的猴子身上感染埃博拉,猴子身上的病毒来自一位名叫玛英嘉的年轻女性,多年前她在扎伊尔的丛林里被一位流血而死的修女传染。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还在得克萨斯的杰瑞。“你猜怎么了?我今天出了个小事故。险些就碰上了埃博拉。”她把事情告诉了丈夫。

丈夫吓得魂不附体。“真是该死,南希!我说过你别去搀和那个埃博拉病毒!那该死的埃博拉!”他叽里咕噜唠叨了十分钟,说身穿密封防护服从事高危工作有多么凶险,尤其是处理埃博拉病毒。

她很冷静,没有和杰瑞争辩。她明白杰瑞并不是在对她发火,只是害怕而已。她让杰瑞说了下去,等他说够了,开始冷静下来,她说她很有信心,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方面,杰瑞吃惊的是妻子竟然这么冷静。要是觉察到妻子有一丝不安,他当晚就会搭飞机赶回家。

埃博拉治疗实验并未成功,因为那些药物对这种病毒均告无效。吉恩·约翰逊的病猴悉数死亡。病毒绝杀了那些猴子,彻底抹掉了它们的生命。实验全部的幸存者就是控制组,也就是那两只未被感染的健康猴子,生活在病猴对面的笼子里。控制组没有感染埃博拉病毒,因此不出所料,它们没有发病。

手套沾血事故的两周之后,埃博拉套房里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两只健康猴子也开始眼球发红,鼻孔流血,最后崩溃并流血至死。它们没有被人为感染埃博拉病毒,也没有靠近过病猴。它们和病猴之间隔着好大一段空地。

让一个健康的人坐在房间一侧,一个艾滋病患者坐在另一侧,艾滋病病毒不可能飘过房间去感染那个健康的人。但埃博拉病毒做到了。它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而且途径不为人知。最大的可能性是控制组将病毒吸进了肺部。“不知怎的,病毒就过去了,”几年后,南希·杰克斯讲述这段经历时这么说,“猴子喜欢吐口水,扔东西。管理员用水管清洗笼子,会制造出气溶胶级的液滴。病毒很可能是通过被雾化的分泌物传播的。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埃博拉也能通过空气传播。”

1976年7月6日,苏丹南部,埃尔贡山西北五百英里,中部非洲热带雨林的指状边缘处,一个以后将被埃博拉猎人牢牢记住的男人进入休克状态,死时身体的每一个孔窍都在流淌鲜血。大家提到他的时候只用他的姓名缩写:YUG。YuG先生是这次未知病毒爆发中的指示病例,也就是第一起确诊的病例。

YuG先生是恩扎拉镇上一家棉花加工厂的仓库管理员。恩扎拉的人口近年来增长迅速,这个小镇也经历了全球赤道地区共通的人口爆发。苏丹南部这个地区的居民是赞德人,他们是一个大部落。赞德人的家园很美丽,是夹杂着河畔森林的大草原,金合欢树丛生于季节性的河流两岸。非洲鸽栖息在树枝上,发出悠长的叫声。河流之间是象草的海洋,它们能长到十英尺高。向南朝着扎伊尔走,地势越来越高,平原变成丘陵,森林从河畔向外延伸,变得越来越浓密,在头顶上搭成树冠,你就进入了雨林地带。恩扎拉镇周围是肥沃的种植园,种着柚木、果树和棉花。人们很贫穷,但努力工作,供养大家庭,恪守部落传统。

YuG先生靠薪水吃饭。加工厂里有个堆满布匹的房间,他的办公桌就在那儿。蝙蝠栖息在离办公桌不远的天花板上。谁也没法证明那些蝙蝠有没有携带埃博拉病毒。病毒也许是通过某种未知途径进入加工厂的,比方说困在棉絮里的昆虫,又比方说加工厂里的老鼠。甚至有可能病毒和加工厂根本没关系,YuG先生是在其他什么地方感染的。他没有去医院,最后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一张吊床上。家里人给他举办了赞德人的传统葬礼,把尸体抬到象草丛的一片空地里,放在堆起来的石块底下。许多欧美医生拜访过他的坟墓,他们想亲自看一眼这个地方,思考它的含义,向苏丹埃博拉的指示病例聊表敬意。

后来人们记忆中的他是个“安静、不起眼的男人”。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拍过照,似乎也没有人记得他的长相。哪怕在故乡,认识他的人也不多。据说他的兄弟高大瘦削,那么他大概也差不多。除了家人和少数几名同事,没有人知道他悄然离世。假如他不是这种病毒的宿主,他恐怕不会在世间留下任何印象。

他的病情开始自我复制。他死后没几天,办公室的另外两名职员也突然出血和休克,死时从全身的所有孔窍淌出鲜血。其中一名死者喜欢交际,姓名缩写PG。他和安静的YuG先生不同,社交圈很宽。他在镇上广泛传播这种病毒。病毒很容易就完成了人际传播,显然是通过身体接触和性行为传播的。它蔓延得非常迅速,很容易就能在一个人身上扎根。它在苏丹爆发时,经历了多达十六代的传染,同时杀死了许多宿主。尽管这个结果并不符合病毒的最大利益,但假如一种病毒的传染能力足够强,能够足够迅速地从一名宿主传播到另一名身上,那么前一名宿主的命运也就无所谓了,因为病毒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自我增殖,直到杀死宿主群体的大量人口为止。苏丹埃博拉的绝大多数致命病例都可以沿着传染链条追测到那位安静的YG先生。这个高危毒株从他身上辐射出来,几乎推毁了苏丹南部的全部人口。这个毒株犹如野火,从恩扎拉镇出来一路向东来到马里迪镇,这个镇有一所医院。

病毒像炸弹似的击中医院,在患者之中肆虐,又从医院向外,像链状闪电似的打穿患者的家庭。医护人员给患者注射时显然没有给针头消毒,病毒通过针头很快传遍整个医院,随后扑向医护人员。高致病性。高致命性且无药可救的病毒有个特征,那就是它会迅速传入医护人员群体内。在某些案例中,医疗体系还可能进一步激发爆发的强度,就好比放大镜将阳光聚集在一堆易燃物上。

国家应急广播—应急档案,今天,和您一同关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的纪实文学《血疫:埃博拉的故事》,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我是百宁,明天接着说!